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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麻麻亮，偶尔一两只早起的鸟儿唧唧叫着，轻轻柔柔地划破了黎明前的寂静。赵河山已经半躺半坐在凉床上，习惯地吸着烟，然后吐出浓浓的烟雾。过了一袋烟功夫，他唤醒了水来，跟他一起趁早出河。水来一骨碌起来，抹把眼，手脚麻利地扛起渔具，跟着赵河山屁股，走出家门，父子俩很快融入朦胧的夜幕中。
这对养父子半年来搭档已经配合默契，赵河山负责划竹排，水生负责撒网收网。赵河山几十年练就了划竹排的功夫，长篙点水，不动声色，竹排却轻盈自如滑翔水面。水生虽才撒半年的网，因心灵手巧，也能娴熟灵便。
这早，赵河山解开拴在岸边树根的绳索，和水生一起跳上竹排，竹排荡悠悠在河里划出了弧圈，河面只微微泛波，如微风拂面，轻巧自然，没有惊吓河底的鱼儿。这种功夫，是他自跟随父亲下河时就慢慢练出的。
这条河有多少年，不得而知。因为古老，村民们管它叫古河。赵河山自还在穿裤裆的时候就被父亲带到古河里学游水，所以习得了过硬的游水本领。七八岁时开始领着一帮小伙伴到河里游水，在河里打水仗，在水里捉迷藏，还潜进河底捉螃蟹。赵河山特别能憋气，有一次捉迷藏时，潜在水底被同伴找到了，他趁势把小伙伴拉住水底，小伙伴憋不住气，连呛了几口水，差点断气。待浮出水面后片刻才哇哇哭出声来。因憋气太久了，断了须臾的的呼气，脸色变得铁青。回到家小伙伴父母告状到队长那里。队长召集双方父母调解，赵河山因此被父亲狠狠训了一顿，屁股被拍出几块淤血。自此以后，赵河山不再敢领头游水，倒想出法子，自个到古河每个河段探寻鱼群。一来二去，古河每个河段的深浅，哪个河段鱼群多寡，他都摸得一清二楚。
赵河山因太贪玩，读书读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父亲摇着脑袋整天长吁短叹，失望至极，十四岁那年就断了赵河山的读书路，强行叫去跟着捕鱼。这倒也中了他的意，一干就入了迷，成天扎进河里，每天满载而归，赵河山成了名称远扬的捕鱼高手，把父亲乐不拢嘴。多年后父亲总结出了一条认定的真理：人只要用对地方就是人才，不必去挤读书这条独木桥！
赵河山捕鱼这一行当，一干就是四十多年。四十多年来，古河的鱼群布局都了如指掌，哪里鱼儿聚集栖息，什么时段鱼儿疏散觅食，哪类鱼儿喜欢什么食物，他都了然于胸。
赵河山在捕鱼中还有一个能耐，就是划竹排从不惊动鱼群。为了练这功夫，他起早贪黑学跳步，从两米高处跳下来，没有一点声响。村人都说，这小子可以当特工了。所以在上竹排时，轻如飞燕。再加上他划桨时浆头点水，如蜻蜓点水，没有一丝声响，直到下完网鱼群还在梦中。这种技艺，村里鲜有人学得来。
水生站在竹排屁股端，有条不紊地往河里布网。他手脚灵便，娴熟的布网从没有溅起水珠，只有微微的涟漪；也没有出现过挂网而拉扯惊动鱼群的蹩脚活。竹排过后，河面依然静如处女，河面只多了若隐若现的浮标，在黑黝黝的河水里宛如一条长长的项链。所以每次下河网鱼，都是满载而归。这小子很有灵气，一教就会。这让赵河山心里对水生捕鱼功夫很是满意。虽说水生不是他亲生儿子，但他觉得比亲生儿子赵自留还要看好。
赵河山划了个弧圈，网儿也跟着把河段拦个腰，快到八九不离十时，赵河山靠着河岸边逆流荡去。荡到五十来米处，突然掉头，箭一般横过河心。水生顺势抡起竹篙往河面拍击，河里“咚咚”地脆生生响着，惊起河边树上的鸟儿。一连串的碰撞声中，更是昭示着水生臂力的刚劲。这水生，有一双臂力非同一般的力量，一篙下去，河水被震荡到河底，惊吓沉底的鱼儿，于是惊慌失措四处逃窜，很快就自投罗网。赵河山则撑着竹排一路劈荆斩刺，仿佛他就像一名战将，拿着指挥棒，指向哪里都是所向披靡。他助威道：“水生，拍得好，把鱼儿赶进网里！看今早，咱父子俩保管捉个三五十斤，再拿到街上换它三五张红钞！”
水生仿佛看到希望，更加使劲拍击水面。果然，赵河山把竹排划到渔网一端时，水生弯腰收网时就感到鱼网沉甸甸的，投入网罗的鱼儿在拼命地挣扎。赵河山放下长篙，在一旁帮着水生慢慢提网。白花花的鱼儿挣脱使竹排晃荡起来，赵河山有点趔趄。
收起了网，赵河山急急把竹排划靠岸边，父子俩齐力把网抬上了岸。水生三下五除二地把鱼摘下，竹筐里满满的鱼儿活蹦乱跳着。赵河山往水生肩膀上一拍：“水生，真的有种！”
水生很得意赵河山对他的肯定。
有了水生的入伙，往后，这捕鱼活就有了帮手，全家的财源就不怕断路了。
水生心里也顿时荡起了希望的曙光，仿佛今后的依靠从此一路凯歌。
水生确实给赵河山失望的心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之光。这个希望虽然不大美满，有点遗憾，有点失落，有点灰色，但总比断香火强过半截。可恨啊可气，孽种赵自留，丢下这挣钱养家的好门路不干，偏偏要跟着别人家的女儿跑去广东，捣什么卵入了厂，没日没夜地加班，不也就整个三五千？在这河上，轻松自由，每月也能捞他个八千一万，不比你强么？况且，这河可是我们的救命之恩，你不爱她陪她爱她护她，对得起列祖列宗吗？跟着人私奔到广东，安什么心？倒腾什么鬼？这败财的王八蛋！
赵河山气不打一处来。他先是恨李根，是他和他黄脸老婆合谋使出了阴招，怂恿那酷暑穿长裤、冬天露大腿的妖精女儿，给他帅气儿子飘眉献眼，肯定是给赵自留下了迷魂药，勾引我赵河山的儿子，把赵自留勾引离家出走，还要把赵自留勾引上门，断了我赵河山传宗接代的念想。这口中夺食的阴招，比杀人越货还要阴险毒辣，简直是杀人不眨眼！我赵河山三辈诅咒李根黑心黑肺，叫你不得好死，叫你死后变成野猴！
水生整好竹筐，挑起担子往家里走。赵河山在后面颠悠悠跟在水生屁股后，嘴里叼着长管烟筒，吧嗒吧嗒地吸着。
太阳已经探出头来，山村一片白亮色彩。大家陆续出门下地了，与赵河山他们碰面，时热乎地打着招呼。水生为满载而归乐淘淘地，脚步像生了风，特别的轻快。赵河山则喜忧参半地跟在后面，嘴巴和鼻孔轮换有序地喷出烟雾，烟雾萦绕着弯曲的村道上空，写下他们劳累和收获的痕迹。
老伴竹叶已经起来为他们父子俩准备好早餐，父子俩出河回来就有可口的饭菜吃，然后就可以上街叫卖去。这些年来，竹叶已经习惯为赵河山后勤服务，现今，再加上水生，更是备好饭菜等候他们出河回来吃。
赵河山草草地扒了几口饭，就扯着水生衣袖一起上街。水生用力踏响那部多年的三轮摩托车时，突突的响声震荡在村子每个角落，村头村尾的叔伯姑嫂都知道赵河山一早起来又有捞头了。几个后生哥调侃道：“这古河谜佬，真的迷到脊椎，换个行当，保准入疯人院！”
一些不怀好意的人说：“赵自留放着好端端的行当不做，却跟着别人家女儿屁股跑到了广东，还不是为着那美女？”
“人各有志，不能强求一致。生活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百年祖业也抵挡不住爱情的诱惑啊！”
“从自己屁股上爬出来的骨肉不养，养个路边抱的外人，却还善待，世上真是无奇不有啊！”
这些人闲来时，往往三五成群，各发表一番高谈阔论，表现自己的精辟见解。这些言论，无疑是给他伤口撒盐。祖业奋起沉沦与否暂无遑论，单是赵自留擅自愿意跑到李根家做上门女婿，就足够让他更懊恼万分；加上不争气的赵自留，看着李飞飞粉嘟嘟的脸蛋，美溜溜的身材，怎能不让赵自留做出让他摇头顿足的晦气事？
当赵自留在李根家住了十天半个月后，赵河山彻底地心灰意懒了。他回想起李根和他赵河山二十年前无意中透露心声的聊天时，莫非李根他已暗使招数，把他的独生子赵自留挖根刨底地从他家里移根接苗摇身一变成为他家的香火种？
往往这时候，赵河山来火了，朝着咬舌头的人群喊：“狗日的，我赵河山顶天立地，绝不做阉狗儿！”
聚集的人们立马顿住话头，屏声敛气，面面相觑。集体，暂时失声。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ND作者简介李建勤，男，壮族，籍贯广西大新。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广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崇左市摄影家协会会员。小说、散文和摄影作品散见各级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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